【翔潤】常客（02）
前文→（01）
上一篇基本都是故事背景，感謝各位的閱讀～
第二章，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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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餐廳的生意逐漸興隆，松本不再有閒得發慌的時候，反而手忙腳亂的情形時常出現。
他結識了許多客人，當然有時也會遇到一些難以應付的突發狀況，二宮偶爾會來幫忙，令人意外地不要求工資，只是會不定期透露著最近又有哪一款遊戲要上市，松本自然會把它當成慰勞朋友的禮品。
平穩的日子漸上軌道，忙碌之中那些厚厚的學術書籍他也很少會去碰了，安逸的生活總讓他擔憂未來是否有勇氣去迎接改變，也困惑了究竟什麼才是初心。
「今天是不會有人來了吧。」
二宮翹著腿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頭傾斜依靠著牆，手指不停戳著遊戲機的按鍵。
這場雨從昨夜就不曾停歇，颱風過境，肆虐的呼嘯聲震得玻璃都隆隆作響。
「不然Nino你先回去吧」
「不要，我才剛來沒多久，而且外面雨那麼大我怎麼走。」
二宮回應時連頭都不抬，手中的掌機不斷發出賺得金幣時的華麗音效，其實松本懂得他摯友的慣性，或許他只是不想留自己在颱風天裡獨自一人。
濕黏的空氣在室內形成了令人不適的氣壓，覺得昏沉的松本乾脆趴下假寐，不知是外頭的噪聲太強，還是二宮的遊戲音量調得太大，他過了許久才終於順利入眠。
夢境裡有很濃的香氣，牛奶、砂糖、還有一絲苦味，但他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那究竟為何。
松本看見一個男人的背影，他滿手肥皂泡沫地回頭喊著“潤，幫我捲一下袖子”，而他照做了，儘管他認不清對方的臉，但那不是二宮，他能辨識二宮的聲線，而這個嗓音不屬於他熟識的任何一個人。
店門被延著弧形旋開，但風鈴敲擊不足以明顯到提示兩人，直到來客步到面前，松本才恍然被驚醒地睜開雙眼。
二宮放下掌機的瞬間並沒有和他有多少時差，只是他的反應仍是快了些，與剛進門的男人私語了幾句，發現松本已經清醒後便警覺地停止了對談。
他左右顧盼了一會兒，便做出決定。
「J，我突然有事，先走了！」
二宮把置在木桌上的遊戲機塞進後背包裡，只拎著單邊就匆忙離去。
在這種緊要關頭反而臨陣脫逃的朋友到底算什麼松本也不太明白，但還是秉持服務至上地先招呼對方入座。
「啊，是你！」
他還是穿著當天的那件外套，只是浸濕過後的布料顏色明顯深了許多，松本想起男人似乎不願與他有太多肢體互動，剛想要後退，可是身體卻已經反射性地主動為他脫下了外衣。
「抱歉，我忘記你好像…」
他這次只是愣了一下，但並沒有真的用行動抵抗松本的服務。
「沒關係，謝謝。」
他接過松本遞來的乾毛巾，把髮絲粗略地擦拭過才交還回去。
「外面雨這麼大，你怎麼來了？」
「我剛好在附近有事，結果…」
男人手指了擱在筒子裡的雨傘，金屬做的骨架已經斷了好幾根，傘布也變得皺褶不堪，他聳了聳肩。
「只好來你這裡避雨了。」
松本擅自作主地端上了熱茶，光是看著升起的白色蒸氣都讓人溫暖了些，但對方卻有點受寵若驚地睜大眼鏡，他猜測對方的擔憂後便補充道。
「這是免費招待的。」
他用另外一個馬克杯也替自己倒了一杯。
「我該怎麼稱呼你？」
「櫻井。」
「松本。」
他用親切的語氣自我介紹，伸出手想達成最通俗的友誼建立。
櫻井猶豫了幾秒，但至少短暫得讓對方無法察覺，他用力地在桌面下握了掌心，確保自己有足夠勇氣重逢對方的溫度。
「敬被颱風困在這裡的我們。」
他們輕扣杯口，清脆撞擊聲明亮地足以敵過惡劣天候的低靡氣息，松本朝表面直吹氣後才試探地用舌尖接觸液體。
他啜飲紅茶的慵懶身影確實是幅美景，但在櫻井眼裡，紅紫成對的陶瓷杯格外醒目，他知道松本是無心的，卻還是覺得過分刺眼。
「想試試嗎？」
「或許能打發時間。」
松本轉身自櫥櫃裡拿出了開封的拼圖紙盒。
「我似乎不太擅長這個。」
櫻井半起身把座椅挪近桌子，還是不免發出摩擦的銳利聲響，他看著一片片拼圖被抖落在深色平面，玩味似地用兩指捏起一塊碎片。
「好主意。」
「雖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幫上些什麼忙。」
「欸，不對嗎…」
被執起的硬紙版似乎與斷裂面完全不吻合，松本只好沮喪地放下並尋找另外區域的，而櫻井儼然比他快進入狀況，頃刻間已經將原先大小不一的圖塊整合成較完全的版圖。
他專注而皺起的眉型顯得十分有魅力，偶爾清嗓的咳嗽聲彷彿跟他低沉的聲線同樣富有磁性。
松本對眼前的男子有莫名的好感，或許對方身上也帶有一種與這個場地契合的氣場，同樣使他安心而自在的。
然而起初流暢的進度在二時過後貌似不復存在，色澤相近的區塊令人混淆，他們終於遇到瓶頸，連櫻井也陷入膠著。
松本已經幫彼此續了三次的熱飲，隱約茶葉的香氣變得愈來愈淡薄，但他並沒有察覺味蕾上的變化，疲勞過度的視力越趨模糊，他便稍微闔眼歇息。
「松本さん…」
「嗯…？」
「松本さん！」
「啊，抱歉。我好像…突然有點睏。」他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店裡面…是不是有一股燒焦的味道？」櫻井蹙眉。
松本跟著吸了吸鼻子，確實有一點帶有苦味的空氣刺激了黏膜，他驀然驚醒地衝向了爐臺。
鍋裡的咖哩已經變得焦黑，他反射性地把瓦斯右擰關閉，然後將它浸入水槽中。
「啊…已經沒辦法吃了吧。」
櫻井在後方略微踮腳地探頭。
「是啊，真是可惜了。」
「這是我還在實驗中的食譜，想說做得好的話就添加到菜單上。」
松本邊說邊把水龍頭開到最大，嘩啦嘩啦地噴濺起水珠。
「不過鍋子可就難洗了呢。」
「要不然我來吧。」
櫻井主動地拿過掛在壁上的海綿刷，往表面擠上了幾滴洗潔精，化學反應迅速生成了雪白而綿密的泡沫，他的動作十分流暢，彷彿從前經常處理這樣的狀況。
「不用了，櫻井さん。」
「沒關係，就當做是紅茶的謝禮。」
櫻井的執意讓松本後退一步，強勢地交換了彼此的站位。
「不然我後天再煮一次，你有空就來吃。」
他提議，因為實在不想平白無故欠一份人情，再者是因他的確需要幾個人來幫他品嘗一下鹹淡。
「真是太感謝了。」
櫻井用甩頭代替無法接觸的手調整落下的瀏海，但準備投身進行刷洗步驟時，卻發現此刻的狀態太過礙事而無從下手。
「松本さん，能幫我捲一下袖子嗎？」
眼前的男人朝水槽裡甩著泡沫，卻徒勞地不見什麼功效，松本注意到他的髮尾微翹著，貌似並沒有徹底乾爽，後領一圈顯得潮濕。
他有著十分特殊的肩膀弧度，那並不是在人群中能夠易見的，但松本的腦海中卻有一個相仿的影子存在，儘管模糊而充滿噪點，而視覺彷彿能轉換成觸覺似的，他甚至能想像依靠著它的舒適。
憑空的想法來得太突然，松本的頭隱隱感到脹痛，但他只是用中指抵住太陽穴緩緩揉搓，轉身倒了一杯冰水試圖冷卻自己不受控制的心悸。
能幫我捲一下袖子嗎…
松本憑著意志拖著虛弱的腳步前行，他得幫忙櫻井的請求，可是那句話語卻在腦海中不斷反覆，彷彿某人確確實實在記憶深處對他說過如出一徹的臺詞，溫柔得頓時錯覺自己就要融化，但跳針的人聲卻又漸漸像是被刮壞的唱盤般淒厲慘極，在他的耳膜上狠狠地刻入。
松本無法再支撐手指的力道，顫抖的指尖讓馬克杯不設防地在地上碎裂，瓷塊炸破如失序的咆嘯，漫出的水濺上櫻井的球鞋，松本還恍惚地想蹲下拾起碎片，卻失去平衡地撞上一旁的櫃子，轟隆得連碗盤都不安地震動。
心裡的浮躁宛如遇到飛機起降那般不適，一時壓迫得彷彿即將爆裂，一時卻又無力得喘不過氣，他的呼吸速率很不穩定，難受得有種快要哭出來的衝動。
櫻井臨時反應不過來，錯失接住他身軀滑落的時機，滿手的肥皂泡讓他無法直接接觸對方，眼前的急迫又等不得淋水洗淨，他乾脆折衷地往大腿上的布料抹去。
「松本さん你怎麼了？」
他從腋下架住松本的上身，想要把他拉起，可是對方無意識施予的反作用力讓他無法順利做到，櫻井索性隨同他回到地面，扯了一條毛巾先克難地把慘不忍睹的杯子推到另一邊，以防銳利面刺傷懷裡的人。
松本還在因痛苦而掙扎，卻不是試圖脫離他，反而緊緊地拽著櫻井的衣服不放，櫻井把他的頭擺放在自己的肩頸，努力調整角度確保對方的呼吸能夠順暢。
松本口中不停喃喃地“藥…藥…”，櫻井輕聲問他“你放在哪裡”，他沒有回答而是不停搖頭，眼眶已經紅了一圈，纖長的睫毛沾上淚水而閃著光。
他痛恨自己只能目賭一切卻幫不上任何忙，櫻井從未想像過松本會再度承受這種苦痛。
他心悸的狀況沒有改善，連臉色都越趨慘白，大腦對他提出缺氧警訊，但那不只是生理的失調，是由心底而來的焦慮與恐慌。
松本死命地抓住視野裡的人，他已經辨認不出也不在乎對方是不是只和他謀面過幾次，能夠倚靠的溫度比較像是湍急裡的漂流木，他無法控制理智讓自己撤手。
“潤，你冷靜。”
“我在這裡。”
低沉穩重的嗓音在耳邊悠悠響起，松本不知道它來自何處，他甚至連方向都無法分清，嚴重的耳鳴使他其實辨別不出對方的咬字內容，只覺得聲音的頻率另人安心。
櫻井的掌心輕撫他的背，由上而下地彷彿抑制了蔓生的恐懼。
「深呼吸…對…」
松本胸膛的起伏不再如此劇烈，紊亂的喘息節奏也逐漸歸位。
「放輕鬆…」
他直覺地照著櫻井的指示，癱軟的身軀全然倒在對方厚實的胸脯，滲出的薄汗蹭上他的領子，但櫻井並不介意，任憑松本的臉頰在他掌面粗糙的繭上摩挲。
「好點了嗎？」
他違背真實的意念把松本輕輕推開，突如被抽離的暖度讓他頓時恢復意志，認真地瞅了方才懷抱著自己的人。
「櫻井さん！」
「抱歉，我剛才不知道為什麼…」
兩個男人坐臥的姿勢太過尷尬，松本急著想起身，卻無法獨靠自身力量支撐，最後還是讓櫻井把他拉了起來。
「沒關係，你還好嗎？」
櫻井很明顯地能看出松本的狀態並不佳，連唇也缺乏血色，但卻不知道說些什麼才能達成安慰效果似的，把熱切的關心化作詢問。
他攙扶他離開廚房，松本的步伐還不是很穩健，他便小心翼翼地一手搭住他的腰，提醒對方注意腳下，自己則是集中精力不要有太多遐想的心思。
松本安全坐到椅子上後，櫻井熟練地操作電子熱水瓶替他倒了一杯溫水，把中央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些，原本濕透的外套已經被烘乾得差不多，櫻井於是將它披到他肩上，然後再重回現場收拾殘局。
主客置換。
他把碎片撿盡再仔細地擦拭過，確保地板上不會殘留任何一點瓷屑，用報紙包好後步至後門扔進垃圾桶。
松本並沒有察覺身為單純客人的櫻井為何會熟悉那條路徑，只是在原地怔怔地揪著不合身外衣的一角，當他二度現身的時候苦笑著。
「我可能是最近咖啡喝太多了。」
「你知道的，咖啡因很刺激身體。」
櫻井深吸一口氣，抿唇不語，映在瞳孔中的身形是這般憔悴，他溢滿了心疼與不捨，但更多的是自責，他十分明白松本故做堅強的性格，也比他更清楚事發的原因，但卻沒辦法點破地輕語。
「這樣啊，有空的話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嗯，謝謝。」
松本已經評估自己的狀況好了許多，對於他的即時幫助充滿感謝，但也不想再過度麻煩對方。
「櫻井さん，外面的雨比較小了，你要不要趁現在走呢？」
櫻井有些遲疑，但也看出松本的執著，擔心自身的存在可能會帶給他壓力，便選擇給彼此保留一點空間地。
「那…我先走了。」
他接過松本褪下後遞來的外套，上頭沾染了他的氣息，多年沒有接觸卻又是一輩子無法忘懷的淡香。
「多保重。」
櫻井覆上銀色門把準備離去，但突如的叫喚定住了他即將邁出的鞋尖。
「翔，你還是帶把雨傘好了。」
松本不自覺說出了自己都不曾聽聞過的陌生單名。
室內驟然瀰漫了難以言喻的氛圍，他們兩人的時間都像晶瑩的冰塊凝滯了，櫻井的手依舊搭在門上，松本也仍然抓著從櫃子裡拿出的傘，只有風不斷從半拉開的門縫灌了進來。
他忽然感到疑惑，但他想，真正覺得困擾的人應該是櫻井。
「對不起，看來我今天真是有些反常。」
「不用雨傘了，謝謝！」
松本錯覺看見櫻井綻開今日以來最欣慰的笑容，如同從上空烏雲隙縫中滲出的陽光，溫柔和煦。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