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Sica/
一生翔润執念/
守护好值得守护的人事物

【翔潤】Complicated

戀人的爭執和妥協就像一個複雜的輪迴
但這冥冥中註定的定律就如同文章一開始嚐起來苦
後頭就一定會甜

--------------------------------------
橫越著漫長的經度線,密閉的空間與不適的氣壓讓人感到些許睏意,九州的炎熱氣候與飛機內的冷氣形成強大衝突。

然而一小時前,乍到艙房的櫻井只是稍微打了寒顫,把皮革製的公事包置於頂上箱子後,順便再和空服員索取了一條輕薄的毛毯。
雖然與溫度的適應相距甚遠,打在肌膚上的氣息仍是冷冰冰的,但他還是在思忖過後選擇鬆開幾近使他窒息的領結與第一顆塑膠鈕扣,好讓自己抒解難以言喻的煩躁感。
商務座位的空間無法舒適得如自家沙發,但至少不會有與他人碰撞而不悅的窘態發生,譬如頑皮小孩灑了一地的黏膩氣泡飲料。

櫻井並不期待在空中密室內與陌生的女性譜出一段艷遇,或邂逅一位堪稱完美的紅粉知己。
他在腦海勾勒出對方的身影,不自覺揚起嘴角——因為他已經擁有最好且獨一無二的存在。

他回想著行李箱內的玻璃容器是否包裝完善,請店員纏上的緞帶會不會太過浮誇,再三與手機頁面確認過的品牌與類別,才終於讓櫻井放心地付了款。
松本向來喜歡那家廠牌的香水,只是略微昂貴的單價總是讓他隔著玻璃櫥窗嘆出一片霧氣,然而這樣的價位對於櫻井而言並不是負擔不起,但這份嚮往松本卻仍是從未明白地向他提起。

櫻井想像著他接受贈禮時驚訝又喜悅的表情,他要的從來不是松本對他充滿感激的道謝,而是總帶點羞澀地微抿下唇又口是心非的頷首。
松本的一顰一笑都能讓他忘卻昨日公務上一筆無法抹去的恥辱敗仗,如果不是在待起飛的狀態,櫻井實在想撥通手機聽聽他軟綿的鼻音。
但這渺小的妄念絕對不可能實現,他可不想平白無故在空服員上前勸阻時惹來眾人的側目,況且他的行程是意外提前,今日的現身也應該理所當然成為驚喜的成份之一。

機長廣播的喇叭開啟,電流通過時發出隱約的低頻噪聲,誤以為這是宣佈起飛的櫻井調正了座椅的角度,但之後入耳的播音內容卻不如他猜想的樂觀。
機場的跑道出現作業問題,至少要一個小時後才能解決,櫻井雖然知道這股怨氣對誰發洩都只是無理取鬧,但與預期出現誤差的心情實在不是太好,也就是說他必須在窄小的座位上打發苦悶的60分鐘。
延遲的空檔彷彿施壓給他應該反省的自覺,他的腦海中浮現了被錯誤排序的公文,會議上意外的拙態不容允許,合約沒有談成的失誤是他人生的第一個敗筆,畢竟這確實太過反常,他不敢想像該如何回去面對公司迎接的虧損與競爭對手的冷嘲熱諷。

櫻井拉下一旁的窗戶隔板,少了光線照射的區域立即暗了許多。
他皮鞋的繩結鬆開了,彎下腰想繫緊卻又恰巧撞上了收納餐桌,他撫著紅腫的額頭嘆息,這趟九州差務真是差勁透了,但櫻井仍舊低估了一切厄運的威力,這不過是他今日夢魘開端的一絲蛛跡,而即來的暴風雨還在陰影處蠢蠢欲動。

*
經歷過幾個小時的顛簸,抵達羽田機場後乘坐JR再拎著行李轉搭地下鐵,離開堪稱地獄般擁擠的電車卻是另一段令人惱怒的前奏。
天空飄下微微細雨,著急翻找著雨傘的櫻井除了不小心被文件劃破指腹外徒然無功,所幸雨勢暫時並不嚴重,他只是加快了跨出的步伐邁向還有五分鐘路程的公寓。

但烏雲的跟隨籠罩彷彿與他作對,被遮蓋住的陽光似乎從幾日前就不再眷顧著自己,櫻井發現驟雨的洶湧已漸漸勢不可擋,乾脆放棄太過天真的垂死掙扎。
被浸濕的西裝實在沉重不堪,他拖著腳步濺起水聲,右後方的行李箱喀啦喀啦的響音簡直煩躁至極,糟糕透頂了,他心想,不管是從合約的談判到必須用這副狼狽的裝束面對松本。
實在糟糕透了。

*
松本做了一個上午的不亞於新年時大掃除,趁著櫻井不在的時候把他的桌子和櫥櫃徹底收拾,成堆的企劃書、鋼筆、修正液散佈在抽屜的角落,偶爾搜出一兩本的色情雜誌則算是常態,他蹙起眉頭,仍舊忍不住在意地隨意翻閱了幾頁,再把它藏進櫻井原本塞入的夾縫。
他邊整理邊猜想著對方公司裡的辦公桌會不會也像這般慘不忍睹。

處理家務耗盡了一大半的體力,但這不代表他能放縱自己忽視工作上的業務。
松本把上週會議的內容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但內容卻是差錯得離譜,他嘆著氣把錯誤的表格用紅筆圈起,同時對不負責任的新進下屬感到極度不悅,明明他的位階不應做著校對數據這樣的繁瑣程序,一切實在荒謬過頭。

松本瞟了眼時鐘,如果要避免接下來的行程遲到那麼他必須要出門了。
他整裝後潔淨雙手試著戴上隱形眼鏡,可是疲勞乾澀的雙眼卻是怎麼也無法接納那層透明薄膜,無論滴了多少滴藥水都毫無助益,反而加劇了黏膜的疼痛。
外頭的雨聲漸漸大了起來,松本才突然想起自己晾在外頭的衣物,他頓時感到慌張,而鏡片就在大意的瞬間從指縫滑落。

天啊!真是夠了!
松本沒有一絲遲疑地用拖鞋碾上地板,直到確認眼鏡在他腳下破碎為止。
他快步到陽臺抱起表面濕透的衣服,思忖著傍晚勢必得將煩人的洗衣工程從頭再來一遍了。
當松本正在替自己美好的假日哀悼時,從遠處隱約傳來鎖孔發出的金屬撞擊聲。
他毫不猶豫翻了白眼,自我嘲諷地。
太好了,這下又是誰?

*
「你怎麼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櫻井覺得現實的走向完全不像他編著的劇本般美好。
松本捧著他的內褲,頭髮亂成一團,腳上的拖鞋只倉促地套了一隻,眼鏡周圍還殘留著水痕,神情除了驚訝之外沒有其他情緒。

「怎麼了?不高興見到我?」
櫻井認為自己的應對還算風趣,他把行李箱推到了一旁,等著接受松本熱情的擁抱。

「當然高興,我想你好久了。」
比起充滿愛意的內容,松本的語氣卻平靜得有些不足,他瞥了瞥沾滿雨水的櫻井,只選擇傾身在他的右頰上輕輕一吻,然後回頭繼續與那一大落衣褲奮戰。
而這在剛跨進玄關的櫻井眼裡都有些太過敷衍。

「你怎麼不叫我去接你?」松本問。
然而他頭也沒抬,只是專注地用他漂亮的手指把淺色和深色的衣物分類出來。
他等待著櫻井的回應,卻除了不停歇的雨聲外遲遲沒有動靜,於是不耐煩地向後扭頭想看清對方臉上的表情。
但松本脖子旋轉的角度卻在一度停頓了,真正吸引了他目光的不是櫻井不知所措交叉起的手指,而是潔白磁磚地上顯得過份斑斕的泥濘。

他上午才用拖把跟磁磚縫裡的汙垢抗戰過的,而行李箱輪子畫出的兩條軌跡卻醒目得他想忽略也難,松本不禁蹙起了眉,這讓櫻井更不知如何是好。
「我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他聳肩。

松本承認自己的心情不是太好,但這並不限於一整個不走運的上午,或是完全徒勞的家務事,而是櫻井不夠注重自己身體健康的擔憂。
「你這樣會感冒的。」
他看著櫻井還在滴著水的瀏海,隨手抓了一條毛巾朝他拋去,但沒來得及反應的櫻井錯失了接住的機會,布料落在地上宛如發出無聲的嘆息,顯得他的處境過於狼狽,顯得松本的無心太過粗魯。

他彎腰拾起皺褶扭曲的小方巾,安排出的突襲沒有換來應有的效果讓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僅管櫻井並不想在意松本異常的舉動,但當他假裝若無其事地拿精美紙盒時仍舊掩飾不了喪失信心後的怯弱。
而他不過在秒針旋移一度就後悔了,這實在不是一個適合談笑風生或贈禮的好時機。

松本的拖鞋踢踏作響,他走進臥室徒留櫻井一人和擺在茶几上被忽視的驚喜。
「你待會兒要出去?」

「跟客戶有個餐會。」
隔著一道牆的距離使他刻意提高了音量,卻讓人錯覺這樣的語調不夠耐性。
松本拉開抽屜翻找著領帶,花俏的款式佔據了視野,但符合應酬場合的式樣卻一時都不見蹤跡,他只好姑且將手伸向唯一深色的布料一角。
該死!那是櫻井的襪子。
松本咋舌,憤憤地苟且抓了一條酒紅色格紋。

「可是我預定今晚的餐廳了。」
櫻井盤算,或許在他們提前相聚的當晚還能享用一頓浪漫的餐宴,可是殊不知此刻這個藍圖又成泡影了。

「所以你以後最好事先跟我講。」
松本的態度不是非常友善,他看著櫻井濕漉漉的樣子更加惱火,彷彿下一秒他如果打了個噴嚏絕對會被自己嘮叨一輩子。
但是他此時也顧及不了別的了,畢竟他滿腦子只擔心與客戶的會面遲到將讓公司的形象大打折扣。

櫻井瞬間感覺被他的風涼話澆了冷水,他倚在門框斜視著松本對鏡子纏繞搞不定的紊亂繩結,做為戀人互動最基本的常識,他應該上前協助的,但櫻井最終還是忍住了衝動。
而積壓已久的慍氣在喉嚨間翻騰,事業上的,愛情上的,一切不順遂的,幾乎快把胸腔灼傷。他瞥見自己床頭櫃的擺設明顯被更動過。
他怎麼能私自動他東西?

「你去哪?」
櫻井的語氣冷冷的,原先堅持揚起的嘴角弧度也抵抗不了內心重力作用地垮了下來。

「我說過了有應酬。」
松本再次快速地從他面前經過,短暫幾秒之中不乏回敬般的怒目,而櫻井倒是假裝從容地用指頭向後梳了前髮,跟在他後方二度步回了客廳。

「我是指地點。」
「還有跟、誰。」
櫻井一字字放慢的語速和不苟言笑的表情絕對會令同部門的員工不寒而慄,但僵滯的氣氛絲毫沒有恫嚇到松本。

「別用你對下屬的態度跟我說話。」
「這跟你沒有關係。」
松本狠狠地瞥了一眼櫻井,然後拿起掛在椅背後的皮革包,乾澀的拉鏈使他費了不少勁才順利滑開,他看似魯莽地往裡頭塞著物品,卻又不放過一樣地細數著,錢包、手機…。
喔不!還少了一個。
「你放去哪了?」

「什麼東西?」
他們的聲調在逐漸提高,宛如在廟會裡僅管扯著嗓子也聽不見對方說話,而窗外的雷聲隆隆作響,彷彿為升溫的火藥打起戰鼓。
「好極了,我找不到鑰匙!」

櫻井微慍得想說,那是你的那把,收去哪裡跟我有什麼關係,但他最終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我不知道”,因為他清楚明白如果此時刻意再強調你我的區別,只會讓野火更加蔓延。

而這樣的答覆如同行使緘默權,面對如此挑畔,松本理所當然地止不住惱火,桌上的雜物被他著急地翻找得一塌糊塗,入映著散亂的紙張、原子筆與電視遙控器,徒然增添戰爭過後的慘烈感,但令松本更加氣憤的是憑什麼櫻井能袖手旁觀。
不!
他想通了。
他堅決也不會向櫻井索求協助,他必須證明不需依靠對方一絲一毫,自己同樣能把事情做得很好。

松本瞥見雜誌封底下隱約反光的金屬亮澤,性急地掀開想要攫取,然而莽撞的舉動卻意外碰觸了一旁立著的異物,櫻井眼睜睜地看著紙盒失去平衡後從桌沿墜落。

玻璃碎裂的聲音十分隱晦,卻又突兀得怵目驚心,像一枚子彈擊破了兩人武裝起的帷幕,瞬息以公里時速膨脹炸裂,而銳利的切割面最終導致傷痕累累的兩敗俱殘,松本才猛然意會到自己冥冥之中犯下的罪孽。

熟悉的香味刺激著他嗅覺神經,雖稱不上魂牽夢縈的執念,卻也算是難以忘懷的渴望,但這股本該令人心曠神怡的氣息卻驟然使他暈眩作嘔。
象徵愛情的粉紅色緞帶太過諷刺,盒面上花俏的英文字體只是不斷強調著櫻井苦心卻徒勞的鋪陳。
松本不忍抬頭面對櫻井深鎖的眉頭,然而倔強只是另一種缺乏勇氣的形式,他應該道歉卻又錯過了時機。
「多少錢?我賠你。」
這真是最惡劣的反應了。

僅管松本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無疑是最後一劑毒藥注射在櫻井的胸口,他還是無法控制身體的動作讓炸藥持續引爆。
他掏著皮夾從夾層內抽出幾張萬元大鈔,松本從來沒有想過與櫻井的關係竟會如此危險,就如同此刻在他手中顫抖的紙張般輕薄而脆弱。

櫻井堅信他們長久以來的牽繫決不可能一撕即破,但松本究竟把自己當成什麼了?櫻井不免懷疑與他的鍵結是否正在崩壞,像不安定的電子游離,擦出些微的火花後隨時焚燒。
他可以忍受松本時不時對他的毒舌評論,櫻井甘願讓透著狡黠的松本佔上風,又或是多無理的要求他也會努力去達成,櫻井並不覺得任何不平衡,因為這是他們長久以來不必言說的默契。
只要他還是身為彼此戀人的名分,互相忍讓點都不算什麼。

但這又算什麼?
櫻井瞅著松本手中幾張嶄新的紙鈔,他唯獨受不了這般屈辱與不信任。
「不用了。」
櫻井沒有感到氣憤,他只是覺得氣餒,連句尾都無法支撐而顯得有氣無力。

「我不能讓你花那麼多錢。」
松本心知肚明自己的結論實在荒謬得難以信服,同居將近十年,房貸、水電、各種開銷,誰在乎過這些錢,這場鬧劇由他開始,但他卻不明智地像個瘋子般捧著賞金渴望它落幕。
而毫無疑問是無用的,從不器用度演員講錯臺詞的一瞬起,整個劇場的燈光音樂都已經失去控制了,對手戲的俳優開始依照意念即興演出,他無法招架也無法挽回,只能選擇踩著紊亂舞步加入混戰,上演一場滑稽瘋狂的黑色幽默。

「我說不用了!」
櫻井的怒吼充斥在空蕩的廂房,音波的震撼迴盪於他們凝滯的呼息間,松本錯覺痛的不是耳膜而是梗在喉嚨卻又咳不出的歉意,他沒有能後退的路權也看不見臺階。

「隨便你。」
松本把紙幣粗魯地塞進皮夾內,原本處女座的龜毛個性絕不容許發生的些微皺褶在他手裡放縱地成就了一團紙球。
彷彿象徵他們糾結的紋路一時之間誰也撫不平也休想解開。

與松本甩門而出的同時,櫻井的拳頭朝後搥向了冰冷且堅硬水泥牆壁,無聲卻疼痛,他們在零時差的兩處都無奈地嘆了口氣。
why we made it so complicated?

*
偌大的空房裡彷彿連氣體分子都得不到碰撞結合般,一下子鬆弛的氣壓讓櫻井感覺缺乏氧氣而窒息,他似乎看到方才吐出的爭執話語支離破碎得像是漫天塵絮在空中懸移,發出餘響般擾人刺耳,他想抓住或驅趕亦是徒勞,櫻井僅能懊悔並怪罪製造紛爭的始作俑者。
抑止住目眩的虛幻錯覺,還有想自暴自棄倒向皮革沙發的衝動,他拾起一本本散落在磁磚上的書籍和雜物,猜測受撞擊的原子筆尖大概已經斷水,但櫻井並不打算測試驗證而是徑直將它扔進垃圾桶,試著營造出實質空虛卻風平浪靜的表象。
他總是這樣做,與松本不愉快的記憶就會隨同著汙穢的角落被永久掩埋,假裝他們從未歷經過任何掙扎抑或痛楚,他們便自然而然能有嶄新的展開,不須制式地裁判出是非對錯,依照他們的默契與慣例,原本突兀的汙點變得若隱若現直至被忽視。

但他們自以為的平衡卻不是幸福的標準答案。

櫻井把它放在手中掂了掂,墜毀過後的遙控器像一具身首分離的壯烈屍體,背後的長方形盒蓋似被血淋淋的剖開,剩下少了內臟的空洞凹槽。
他依循著電池可能會滾落的路線伏下身,貼近了地平線感到一股迎面而來的寒氣,他把眼睛湊向了沙發和櫥櫃下窄小的黑暗隙縫,陰霾中卻只見貼著牆角纏擾的塑膠電線。
尋覓不到急需的能源零件,櫻井也沒了力再次挺起身子來,他氣餒如失了神般乾脆仔細端詳起那唯一入映的一團糾纏。
找不開頭也望不見終點,無從順理更無法解開,像極了他和松本的相處模式。
為了掩飾瑕疵而覆蓋上更多的結。

他們都是壓抑且強勢的人,總是選擇不把話得明白,他從前認為人生是一連串的選擇題,但長期的陪伴其實更像是迷宮遊戲,來自內心的不安難免使人碰碰撞撞也理不清頭緒。
櫻井翻過身,保持著躺在桌腳與沙發之間的姿勢,他緩緩地舉起左手,逆著天花板的燈光注視自己無名指根部裸露的肌膚。
他們都理解彼此不安全感的來源,他與松本都需要更加強韌的向心力束縛和承諾,同時滿足互相的佔有欲好讓他們有勇氣去包容對方及面對未來。

畢竟他們要經營的是有血有肉的家,而不是飄渺的烏托邦。

*
在夜間的道路駕著轎車飛馳兜風,在入夏的短暫午後淋一場傾盆大雨,在摩天輪的頂端挑戰如何接吻而不窒息,在浴所的濕滑地板激情地霸佔對方的溫度。
還有什麼會是比這些更加瘋狂的,那不止是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還包含爆發一段足以傾城的戰役。
這並不是他們第一次冷戰,各種愚蠢的陰錯陽差都可能成為爭端的罪魁禍首,像是某次松本出差的期間櫻井忘了替盆栽澆水;他扔了即將過期卻屬於櫻井的草莓果醬;櫻井把深色和淺色的衣服又放在了一起洗;或是他無法配合對方從一大清早就開始的excel行程。

他們從初識來就是截然不同的個體,卻奇妙地起了複雜的化學反應,產生的物質令人迷醉,但它確實美好卻不夠穩定。
紛爭就是相愛時微酸的副作用,雖不持久但卻從未消弭,孩子氣突然渲染成了一種流行文化,他們把兒時未放肆完畢的幼稚重新包裝後推陳出新,升級過後的愚昧中還有大人不明理的倔強固執。

但他是時候學會成熟了。

此刻的松本或許能夠體會櫻井經常應酬的心情,只是他不知道對方往常擎著啤酒吆喝時,是不是也像他一樣惦記著同時刻落單的另一個人。

不是初次邂逅即將入秋的夜晚,但漫長的時間卻錯覺他進入了北極圈的永夜,雨已經停了,柏油路乾得彷彿午後的淒厲從未發生過。
松本知道櫻井必定還沒入睡,擔心自己帶有的酒氣只會讓他更加毛躁,雖不確定效果如何,站在門口的他仍然持著瓶裝水仰天漱了好幾口,直到口腔的酒精濃度似乎被沖淡了些。

他解開門鎖,想著櫻井理所當然不會出來迎接,而松本的猜測並沒有錯,屋內寧靜得缺乏人氣,就算他想自言自語般說一句“我回來了”也太不合時宜。
然而令松本真正訝異咋舌的,玄關地板潔淨得看不出之前汙泥的痕跡,延伸至客廳的兩條泥濘消失無蹤,甚至連衣架上隨意搭著的潮濕外套也被重新整齊地掛好。
他躡手躡腳地走進客廳,瀰漫的香味已經淡了許多,至少不再讓人有作嘔的欲望,但另一股刺鼻的氣味卻讓松本不適地皺起眉頭。

櫻井聽到動靜後的回眸似乎有些驚恐閃爍,手裡的香菸也因心虛而顫抖地無法持穩,他著急地想掩飾卻找不到能夠提供庇護的所在。
松本愣在原地,隱約的煙霧和焦味分明早已被約定好不該屬於這裡,他盯著對方指間破戒搖曳的紅色光點遲疑了半晌,之後嚥下唾沫、深吸口氣,他不願意再對雙方硬挑毛病,這不是櫻井的錯,也不必改。

櫻井看著松本朝他逼近,背光過後的黑暗充滿壓迫感地襲來,僅管他毫不期望災難發生,但沒有什麼是比再吵一架更具毀滅性的,他心想。
松本默數幾秒後故做從容地從櫻井隆起的口袋內掏出紙盒,無視櫻井挑眉不解的神情,執起一旁的打火機點燃一根完整的菸捲。
新竄出的煙裊裊升起,虛化了兩人的間隔,他實在不覺得在此時質問櫻井有任何意義,也想不到除了當個共犯之外還有什麼別的方法能讓櫻井的罪惡感降低一些。
櫻井佇立在松本面前瞧著他異常的反應,他四處遍尋不見菸灰缸幫助脫罪,但事實就算驟然下起一場大雨把所有燭火都熄滅也只是徒勞,做為現行犯的他其實已百口莫辯,只能繼續猛吸著含帶尼古丁的氣體壓制亂了節奏的心跳。

省下互相斥責的話語,得來更多的沉默。

松本持續著毫不習慣的吐息,鼻腔溢滿了溫熱的焦油味,他瞥見墜在垃圾桶裡的香水瓶,像一具殘破的軀體,銳利的邊緣佈滿稜角,彷彿他們針鋒相對的對立面,但時光終究將消蝕這些銳角而變得圓融,他們一路以來磕磕碰碰,總有一天沒有精力再做瑣碎又無謂的爭鬥。
只是想再靠戀人近一些,對於對方該坦然相待的期望太高,卻又對兩人之間繫絆的信心太少,他們應該對彼此都再寬容並付出心力維繫這段感情。

生疏的嗆味最終讓松本止不住咳嗽,他望著精緻的香水瓶於心不忍,它不該被埋葬在這裡的,他俯身欲伸手將碎片拾起,不顧赤裸的肌膚曝露在危險下,如同挽救了它也就填補了兩人的裂縫,然而壓迫到氣管的姿勢又讓他咳了兩聲。

「很危險,別碰了。」
櫻井握住松本的手腕,輕柔得彷彿他才是真正的易碎物品,他直視著松本側著的臉龐,真摯而毫無畏懼,緩緩地喃著“你也別抽了”,順便挾走他指縫裡還在冒著火光的香煙。
任何一方的善意都是溶冰的開始,松本驀然覺得酒精在胃中翻騰了起來,他順勢靠在櫻井的肩頸,卻也像是櫻井主動把頭埋了進來,戀人的依偎必定是聚光燈投射的最後一個場景般,是時候讓鬧劇謝幕了。
他們的呼吸打在彼此的頸脖上,扣合心拍一般幾乎異口同聲地。
「對不起。」

櫻井想,他們都是不擅長示弱的人,這可真難得了。
他抵在松本的肩窩裡,音量被阻礙了一半。
「我答應過你要戒菸了…」
他揉著松本的頭髮,萬分愛憐地,這個錯誤確實可笑,但他不想再因為一絲差錯失去對方。
松本抽了身,雖不常見,但他看見櫻井眼眶隱約地紅了一圈。
「今天的事,我也很抱歉。」

櫻井微微地搖頭,似乎表示他並不滿意於松本的這個回答。
松本忖度了一會,他猜想只是道歉的確不足以表達如此複雜的情感,從今日以來櫻井最需要的話語,他並不是不知曉。
「那…謝謝。」

「也不是。」櫻井被他戰戰兢兢的模樣逗笑,顫抖著聳了肩膀。

「那我到底該怎麼做?」
被搞迷糊的松本跟著櫻井揚起嘴角,他突然覺得腿有些痠,便漫步到沙發邊上,空出左側的位置。

「什麼都別做,像你平常那樣。」
櫻井一股腦地坐下,猛然湊近的溫度和距離又讓松本止不住心跳,為了掩飾內心的悸動,他下意識地抿起唇。
松本擤了擤鼻子,他一瞬間明瞭世界上所有的味道,花蕾、美食又或是香氛都無法比擬的,只有櫻井的氣味才最讓他舒坦與依戀,難以形容,好像空氣的味道本身就該是那樣似的,滲入自己的肌膚,作為賴以維生的癮。

櫻井看著他咬著下唇的表情,老是喜歡故做鎮定,卻總是把欲偽裝的情緒曝露在臉上,他果然是瞭解松本的,也始終對與十年前重合的青澀模樣無法免疫。
「看吧!就像你現在這樣。」
櫻井用指尖撫上松本的唇瓣,從下方深褐色的痣一路勾勒到嘴角。
「這樣就夠了,不需要那麼複雜。」

「我知道你常常生我的氣。」櫻井說。
「雖然我似乎也經常生你的氣。」

松本輕點了頭,但好像不自覺又被莫名的拉力吸引過去,靠在櫻井肩上的感覺總是很好。
「沒錯,你是知道。」
他露出略帶挖苦的情緒,但諷刺的語氣在鼻音下毫無殺傷力。
松本可以理解櫻井的溫柔,他深信著。
「但你其實從來沒有真的對我生氣過。」

「不,我當然有。」
「還記得你蹺了課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嗎?」
櫻井裝模作樣地挑起眉故做兇狠,但現實卻像是個充滿喜感的小丑相當滑稽。

「少來了。」松本用手肘頂了他一下。
「你當時看見我明明就笑得很開心。」

櫻井捂著腰喊痛,原來松本不只嘴上不饒人,最近還學會用行動制人了。
他經常錯覺他們還在風光明媚的校園漫步,用僅餘的片刻放縱在幽密的夜會,但時光一晃就是十年。
「原來這麼久了。」他感嘆。

櫻井像打著節拍般用指尖輕點松本放在大腿上的手背,把他惹得發癢。
「我們在一起夠久了。」松本邊說邊調整著姿勢,把櫻井不安分的手牢牢固定住,他意外地不在意害不害臊,表達對一個人的喜愛還是十指緊扣的方式最好。
「所以我很清楚,除了我沒有人能忍受得了你。」

櫻井使勁地回握表示抗議,突來的舉動使松本笑著尖叫地鬆開了手,他報復般欺上櫻井的身,成年男子的重量仍舊讓他有些吃不消,但對櫻井而言這不完全是個苦頭。
松本逼近櫻井的臉,睫毛幾乎要觸碰到他的面頰。
「我也知道沒有人能忍受得了我。」

「除了你。」
他快速地啄吻了櫻井。

兩人交疊的曖昧姿勢讓沙發產生水紋般的凹陷,而衣物與皮革摩擦的聲響只像是一首更煽情的序曲。
櫻井不需用理智判斷就能操作肢體的反應,他把手指伸入松本的髮流,穩穩地抵住了他的頭,恣意地加深方才那個一閃即逝的吻。
松本被他掠奪呼吸地喘不過氣,卻還是配合地閉上雙眼,感受綿長的濕潤貼覆。

櫻井覺得自己被松本口內殘留的酒精感染而迷醉了,他再次攀上松本的手,對方的線條與骨節是他一生永不會忘的。
「或許我們該把鑰匙上用來區分的紅紫貼紙撕掉了。」
他邊說邊想像著帶有樸素點綴的銀環圈上松本修長的手指,多麼漂亮耀眼。
「沒有你的和我的,只有我們的。」
櫻井像邀舞那般托著他的掌心,伏身親吻著他的無名指,像是在上頭鑲嵌一塊寶石。
松本知道他在暗示什麼,他驀然感到心頭一震,像一股電流延著神經竄過,酥麻且熾熱。
「想讓我們變得更複雜一些嗎?」

松本一時覺得耳鳴,他從未做過心裡準備也不知如何反應,櫻井並沒有不耐煩或催促他的回答,只是淺淺地對著他笑,這讓松本自在了些,但也使他習慣性地又把羞澀轉為逃避。
「你吃過晚飯了嗎?」他岔開話題。

「還沒。」
櫻井聳了聳肩,但眼角仍然揚成笑著的彎月,這不算糟,至少松本的反應也算是在經驗累計的預料之中。
這不是松本今天第一次拒絕他的提議,又或是蠢蠢欲動且即將醞釀出的性愛,但櫻井想他在櫥窗櫃裡十分在意的對戒總有一天會牢固地套住兩人。
就如同他尾隨在他身後,趁松本打開冰箱時環抱住他的腰,終究不會輕易分離。

*
「潤,該起來了。」
櫻井輕喚枕在他臂上的松本,用另一隻沒被限住的手推了推他的肩膀,然而寵膩的語氣卻根本像是搖籃曲,松本微顫的睫毛顯示出不適,他翻過身閃躲打攪美夢的騷擾者,嘗試白日的再次假寐。

「我記得你今天早上有個會議。」
櫻井搖晃他的身子,卻換來松本呢喃著的“再五分鐘”,他看著他睡衣被蹭起而裸露的背部,柔嫩且白皙,便用手背拍打出清脆的響聲,雖然是出於私心但也是作為賴床的懲罰。
對於松本抱怨似的“好痛…”無奈地嘆口氣,無以為力之餘櫻井只好索性先行更衣,但至少過去十分鐘,當他再度步回臥室時,被舖下的人形卻是從未移動過。

掀起覆蓋著松本的床被已是最後手段,他看見松本的臉埋在枕邊竊笑著,便坐到床沿再次晃動他的肩。
松本滾了半圈將身體翻正面對櫻井,對於他“已經醒了就起來吧”的嚷嚷充耳不聞,他拽住棉被的一角耍賴般地噘著嘴。
「會冷。」

「別裝了。」
櫻井揉搓他蓬鬆而翹著的髮。
「我知道你不怕冷的。」
他的推斷似乎引起了松本相當大的興趣,而事實也顯示他的估測毫無誤差。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松本挑著眉直起身,卻又像個襁褓中的嬰兒連坐立都無法穩固般朝櫻井的懷裡徑直倒了過去。

「很久以前。」
櫻井穩穩地將他摟住,任憑松本開始玩弄著他的領帶。
「你只是把它當作允許我牽你的理由,但你的手其實一點都不冰。」

松本重新替他打好領結後停下了動作,難以狡辯、無以言對,櫻井洞悉他的程度恐怕連自己都極難想像。
或許松本其實並沒有對寒冷感到多麼畏懼,但只需低喃一句,櫻井就會把他的手緊緊牽繫在口袋裡,或捧在面前朝掌心呼氣增添暖度。
松本渴求的親密得到滿足,櫻井渴望的男子氣概充分發揮,他向來誤解這是兩全其美的情境題。

「你不用處處替我著想的。」
「或許我們的角色偶爾也該互換一下。」
櫻井十分理解松本的心態,但他不必承擔示弱的義務才能為彼此的強勢找到退路與藉口。

「包括在床上?」

「不,想都別想。」
不亞於松本機靈的反應,櫻井在同樣的時間內捏了他的腰,惹來松本的一陣笑,“嚇你的而已,怕什麼”。
他們相視而笑的情緒在喘息的迴盪後漸漸獲得平緩,他看見櫻井微啟的唇瓣,不同於方才嬉鬧的氛圍,柔和的音調與節奏宛如訴說或歌唱一首情詩和戀曲。
「我有點冷,你能把手借我嗎?」

同樣的話語由對方吐露出,在兩人間蕩漾出的悸動卻絲毫不遜色,僅管自以為是的體貼引起櫻井惡趣味的模仿,覺得好笑的松本仍然不假思索地纏上他掌心的薄繭,熱得發燙的接觸面才讓他恍然發現時節根本已邁過夏天的臨界線。
沒想到兩個男人談戀愛還需要如此拐彎抹角地,但其實連花費的心思或即興的角色扮演都是多此一舉,在僅屬於兩人的密室裡牽手不需要緣由,它只是接吻的承先啟後。

櫻井不想繼續使用室友名義的牽強偽裝,松本不願再去編造任何表示他們相愛的藉口,他們足夠成熟去邁向人生的另一個階段,赤裸裸地相待就算可能面對偶爾的遍體鱗傷,或許問題也無法真的馬上迎刃而解,但他相信履行最終的義務後,實踐的會是最完整的幸福。
如此具體的合二為一,不用再強調這是你的還是我的。

松本勾起櫻井的無名指,他做好準備給他們一個承諾了,隱晦的示意並不阻礙他將同樣的信念傳達給櫻井。
反正已經夠麻煩的了,讓彼此糾纏得再複雜些也無妨。

评论(8)
热度(280)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Sica胰高血糖素 | Powered by LOFTER